忘川

于无声处听惊雷。

洗窗帘【楼诚】


1


  阿诚第一次被关禁闭,是他上四年级。

  在明家,阿诚是个公认很乖的孩子。他9岁到了明家,跟着明楼认了一年字之后,就办了入学,直接上了小学二年级,因为踏实又聪明,课业一点也不输给上全了学的那些孩子,每每拿回来的都是第一第二的成绩单,可让明楼在明镜面前风光了好多回。

  阿诚和明台在同一个学校,他四年级的时候,明台二年级。

  这一天学校打电话给明镜,让她领回了衣衫不整,还鼻青脸肿的阿诚和明台。

  明镜气的头昏,不舍得骂还在抽抽搭搭的明台,又不好骂低着头抿着嘴不说话的阿诚,只好一个电话把明楼喊回来。


  明楼拜托了其他人帮他印第二天要去发的传单,急急慌慌地赶回家,直看到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和坐在沙发上气得不行的明镜,他一下子头都大了。

  “你说说你,你怎么做大哥的,啊?我没时间管教他们,你也没有吗?都学会在学校里打架了,你就顾着在学校整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你也不看看,家里都成什么样子了?”明镜正窝着火呢,看到明楼踏进来,劈头盖脸的就训他。

  明楼莫名挨了这一顿臭骂本该感到委屈,但是他偷偷瞅瞅低着头的两个小的,又看看明镜气得通红的脸,不禁有点好笑——跺一下脚上海商界都要抖三抖,动不动就让他跪小祠堂的大姐,明董事长,被两个屁大的孩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看到明楼表面严肃,嘴角抽搐,要笑不笑的奇怪表情,明则天细细的眉毛一竖,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在明家的生存法则,明楼碎着步子上前握住明镜的手,拍胸脯保证自己会管教这两个死孩子,然后催着明镜上楼休息。

  明镜嘟嘟囔囔地上楼去,明楼故意大声在楼下宣布阿诚和明台今晚不许吃晚饭,还有从现在开始关禁闭。

  明楼感觉到明镜的眼刀从楼上飞下来戳在自己背上。

  “哐!”门被甩上了。


2


  阿诚缩在窗帘后面的墙角,吸着鼻子抹眼泪。

  明楼在楼下问他和明台,为什么打架,明台不敢说。

  其实是明台跟人打了架,阿诚看到小少爷挨打就去帮忙,他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把对面的一个小胖子骑在地上打,结果被教育处老师抓个正着。

  阿诚看看明台,又看看明楼,就开口说,是他自己打的架。

  明楼狠狠训了阿诚一顿,还打了他几下手心,又把他拉到房间,锁了房门。

  孩子的时间观念总是要模糊一些,阿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暗下来了。他也不敢去开灯,又怕黑,只好躲在窗帘后面,去借窗外的月光。他想起来小时候,明楼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觉,还会给他讲故事。就算他有了自己的房间,明楼也天天会在睡前来看他,替他留一盏小夜灯。

  阿诚摸摸额头,这是明楼每天给他晚安吻的地方。

  他越想越委屈,心里怕极了被明楼讨厌,抱着膝盖抽噎起来,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袖管哭湿了就扯了窗帘擦。


  “咔哒。”灯亮了起来。

  阿诚不知道明楼是什么时候开了门站在门口的,他赌着气,愈发往窗帘里缩了缩,不吭声。

  明楼手里端着一盘生煎,味道香喷喷的,一会儿就飘满了整个房间。他看看被揪得一塌糊涂的窗帘,哭笑不得地放下盘子,走到阿诚边上,蹲下来去抱他。

  阿诚也不挣,只是鼓着嘴不理他。

  明楼刮了刮小孩的鼻子,“都敢骗哥哥了,还不让哥哥训你一顿,嗯?”

  阿诚一个激灵,在明楼怀里不安地扭了一下身体,嗫嚅道:“阿诚没有...”

  明楼把他放到床上,拍了一下光溜溜的脚。

  “还说没有?还不穿鞋?我看你是你越来越不听哥哥的话了。”

  阿诚也不知道明楼是怎么看出来的,只是低着头咬嘴唇,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脸上连鼻涕带泪地糊着,怯怯的样子让明楼心软了大半。

  “来,先吃点东西。”

  明楼和明镜两个又要教训娃又要心疼的家长,早就默默达成了某种放水的共识,假装谁也没看见对方端着吃的去哄,明镜端了一碗白糖糕,明楼端了一盘儿生煎。

  “下次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不许你再跟我撒谎了,知道吗阿诚?”

  某小孩对于食物有一种天生的好感,明楼看着他急急地往嘴里塞了好几个包子,这才舍得说出责怪的话来。

  阿诚嘴里含着一口肉跟他点头。

  明楼摸摸他的脑袋,“赶紧吃吧,吃完了早点睡,明天啊,阿诚可有活儿干咯。”

  阿诚疑惑地晃晃脑袋,抬头去寻明楼的眼。

  “干活?”

  明楼冲他眨眨眼睛。

  “洗窗帘。”


3


  明楼脸贴在床上,手被按在身后,努力回头去瞪那个长的就比自己矮那么一点点的少年,他现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明诚!你这死孩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敢跟你大哥动手了你?!”

  阿诚知道明楼是真的生气了,还好这个角度明楼没法瞪到他,否则他看到他的眼睛,肯定就腿软了。

  他动作不停地用皮带把明楼背在身后的手捆实了,一边嘟囔:“大哥,这个任务太危险了,你都快一年没出任务了,我不能让你去。”

  明楼简直快要气急败坏了——要不是这孩子趁自己换衣服突然进来,他怎么会被吓到,然后不注意被他按住。

  “放开我,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阿诚正在从床底下拿枪的手哆嗦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腾一下站起来,把枪插在后腰,给明楼扔下一句“大哥对不起”就走出了门,还贴心地上了个锁。

  明楼发誓,他绝对要把这个上了两年伏龙芝就敢对大哥下手的死孩子狠狠地揍一顿。


  泥泞的小巷并不方便人掩盖踪迹,阿诚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他把身体贴在墙上,在路灯找不到的阴影里往那人身后摸过去,用脚后跟着地,不让他的羊皮短靴子发出踩进水塘的扑哧声。

  特工的交锋往往一念决定生死,阿诚看到几乎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回头,举起袖珍手枪的时候,他在零点零一秒内作出了反应——身体迎上去晃住对方的视线,右手的枪抵到对方下腹,顾不得对面的枪管是指向哪里的了——他必须'得完成任务,否则来的就是明楼。

  “啪!”

  “砰!”

  装了消音器的托卡列夫和没装消音器的勃朗宁发出的闷响同时传过来,子弹堪堪楔进了右肩,他被冲得整个人往后倒,落到一个带着冷意的怀里。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明楼咬牙切齿的气音从头顶携着冰碴子似的砸下来,阿诚意识到抱住自己的人连件外套都没有披就跑出来了,歉意地垂了眼睛,期期艾艾地叫“大哥”。

  明楼检查完他的伤口,把他抱起来,也不看他,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水,吼他:“你别叫我,我没你这不听话的弟弟。”

  阿诚也只好噤了声,悻悻忍着痛窝回他怀里,想去捂明楼的手也被甩开来。

  直到回了家明楼也没说一句话,给阿诚处理伤口的时候少有的把医药箱翻得乱七八糟,包好了伤直接扯着人就往房间走。

  “哎,大哥,干嘛呀...不是,大哥?”

  明楼瞪他一眼,把他拽进了房间,自己一摔门出去了,还落了锁。

  “关禁闭!”

  明楼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能把人吼死。


4


  阿诚是实在没想到,自己都十九了,明楼竟然要关他禁闭。

  在伏龙芝,他倒是被关过。因为有个学员嘲笑了中国,他一拳打断了那人的鼻梁骨。因此被关了整整两个星期。

  禁闭室比这里黑多了,也比小时候的卧室黑。但是他莫名地没有一点害怕,只要想起明楼,他的心再躁动也会静下来,明楼是他的安神剂,是他的晚安吻。

  他伤口痛得紧,肚子也饿了,但是看明楼的样子,明显是气坏了又不舍得揍他,估计饭是不会送了。

  他百无聊赖,在房里转了一圈,看看凌乱的床单和随意扔在边上的皮带,想到他傍晚把明楼衣衫不整地绑在这儿,他的脸就有点烫。

  他走到窗口吹凉风,看到明楼踹不开结实的门,所以解下来用来下楼的窗帘,在这挂了一会,被雨打了个透,湿答答脏兮兮的。

  他笑,明家的孩子,糟蹋东西都那么一样。


  明楼到底舍不得打阿诚,也舍不得他受了伤还挨饿,气了半宿,才端了盘意面去开门。

  阿诚果然没睡觉,坐在床边上数木地板上的纹路。

  明楼板着脸把碗和叉子往人手里一塞,又要走,被阿诚扯住了袖口。

  “哥哥,我...错了。”

  啧。

  阿诚小时候,总是叫明楼哥哥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高中之后,就改口叫他大哥了。

  这多年没听到的一声“哥哥”把明楼心都叫麻了,他回过身就往阿诚后脑勺闷了一下。

  “你这死孩子。”他恨恨地训他。到底还是心疼他的伤。

  阿诚边往嘴里塞面边咧着嘴笑,过了一会,含混地冒出来一句:“哥你早点睡。”

  明楼一愣。“我早点睡干嘛。”

  小狐狸狡狯地眨眨眼,眼里满是明楼的倒影。

  “干活,洗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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