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于无声处听惊雷。

人间好时节【蔺靖】

感谢太太发起 @mimi剑雨秋霜   我终于记住了!


原剧向高湛视角,隐含蔺靖,一发完。



  我老了。

  在这皇宫呆了六十余年,我总算是老了。


  也许是生命快到了尽头,我总是梦到些故人。

  我梦到林燮和言阙,还有...萧选。

  这么称呼他,也没什么干系吧,他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怀念一个做了错事的先皇。

  梦里我站在御花园,他们三个人想溜出宫去玩上半天时,就来央着我别告诉他们先生。言阙拉着我左边袖子,萧选拉着右边的,林燮这个静不下来的小子就前前后后绕着我跑。把我缠得答应了,他们便嬉笑着一下子跑没了影儿。

  我看着御花园晃荡的梅花枝子笑着摇头,却眼神一晃,看到梅花钻了出来,又被盖上一层雪。

  但御花园分明种了腊梅,怎的眼前艳着的是红梅?

  面前影影绰绰,越想看清便越模糊。我听到有人笑语,回头望见两个俊俏的少年郎拿着两支梅正比试着剑法。那被震下来的花瓣纷纷落下来,全被簪在一边坐的小姑娘鬓角。

  我在想他们是谁,他们先奔过来,跑的快的那个冲上来就把梅花都快掉完的空枝子要送我,身量纤细高瘦的另一个少年便一把拉住他的领子,抿着一个清浅的笑给我行礼。少女戴着一头梅花往这里跑,提着声喊着:“景琰哥哥,林殊哥哥,你们等等我呀...”

  哦,是他们呀。

  我刚想笑着把那枝子接过来,眼神亮亮的那少年冲我一咧嘴,松了手。我想去捡它,却像脚一软似的,栽进黑白混杂着的泥土里去了——


  这么黑,是哪里?

  一扇小窗里溢出来的光把这里印得更加幽暗可怖了,照出的尽是迷蒙尘雾。我惊惧,在我们不知处,竟连天上也浮着那么多脏东西。

  举头三尺,何曾有过神明,本就只有这或许是冤魂化作的细碎颗粒罢了。

  铁链哗哗作响,我看到那张隐没在黑暗里的脸颊都凹陷进去的脸,他浑身都是黑的,看不清。

  那点明晃晃的,是什么?

  是了,是眼睛。他的眼睛里,还有光。

  是景禹呀,这个好孩子...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想过去抚摸他,他蓦地抬起头来,开口,嘴角噙着笑的。

  我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我尽力凑近,但好像永远捉摸不到的,越来越远了。

  他的脸孔迅速灰败下去,叫我想不起原本的样子,只好看着他,张着口对我说。

  我辨认他的口型,只有两个字,他反反复复地在对我说。


   大梁。




 

  与林殊的死讯一起来到宫禁的,是个总是散着头发的公子。

  我见过他几次,总与景琰在一起的。

  初时像是来找商议什么事的样子,几日一次,来去匆匆。后来愈发频繁了,我几乎每日都能看到他飘似的,从窗口进东宫。他知道我不说出去,从不防我,还要对我笑,抿着嘴的,跟景琰倒像,就是多几分不羁。

  后来我才知道,他便是常被人提起的琅琊阁主,蔺晨。

  我失笑,通达天下的琅琊阁主,竟有来宫里与皇子谈天的癖好么?


  抗击大渝那一次,他随军,一去就是一个长冬。

  他不在,景琰便很少笑。

  回来那天,依旧春寒料峭。他深衣鹤氅,面上是我未曾见过的寒霜。

  我是没想到的,这一向恣意言笑的脸,蹙起眉来竟让人有为他落泪的冲动。

  景琰在小殊的牌位前立了一天一夜,望着那颗东海珍珠出神。他便在门外的树上坐了一天一夜,也不进去,望着天,不知在想什么。

  景琰摇摇晃晃走出来的时候,他坚不可摧的脸上才出现了一道裂痕。他飞身过去,顾不得我在,把人抱进怀里,把赤色的华服广袖都拢在一处。

  大梁的储君,未来的皇上,被牢牢制在怀里,一身嶙峋锋芒敛得不见踪影,只余下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孤寂,一点点从脸上眼中溢出来。

  初春也成隆冬。

  蔺晨似是心痛极了,将他抱得更紧,贴着他的耳廓喃喃许久。

  我只看到这,就退出去了。

  多年来随侍君侧,养成的最顽固的习惯,就是能不知晓的尽量别知晓,假装不知晓也算是个下策。我如今倒有些不喜这个习惯了。

  毕竟在这皇城宫阙,除了他们二人相拥的那块泥土,怕是再找不出别的温情。


  这一幕拥抱,已是我这么多年来看过的,最美的景致。



  我随百官一同稽首,朝拜大梁的新皇。

  十二冕旒*低垂,遮住年轻帝王的眉眼,也淡去了他脸上的肃杀风霜。

  他的眼神在玄色的珠玉间隙愈发清晰,让人觉得他就该坐在这个位置,天经地义。

  他总是气度合宜的。

  尚是少年皇子时他温和清朗,他是梅下的碧玉萧。

  做三军将帅时他冷峻锋利,他是出鞘的尚方剑。

  是大梁储君时他庄肃端方,他是镇纸的黑檀木。

  只是我知道,我再也无法通过表情看出他的情绪了。

  缀珠垂下,重如繁露也。这顶衮冕压在了他的头上,更像是整个天下沉在了他肩上。

  百官散去后,他还独自留在王座上沉默。


  我恍惚想起,萧选登》基那天,也是如这样,盘亘在空空如也的朝堂,坐在上方的位子对我笑——高公公,你看,我终于做到了。

  我在那一刻打了一个寒战,因为我分明同时从他眼里看到了快意与贪婪。

  于是我把身体伏低,低到被人踩踏过的地面,把额头紧紧贴了上去,不让他瞧见我深切的恐惧。

  我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萧景琰也是吗?

  不...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我见他缓缓摘下了华贵的礼冠,端端正正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良久,叹息一声。

  “太重了。”

  像对我说,又像对他自己说。


元佑七年,秋。梁文帝萧选驾崩。一月后,太子萧景琰登》基,是为梁武帝。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又过了三载光阴。自景琰登》基以后,大梁是愈发的多了生机。

  三年前,北燕三战不利,退回本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请和。自此边境再无人敢觊觎,大将军蒙挚与林殊威名远播。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我眼见着大梁意料之中地一日日昌盛起来,只觉得胸中数年的一口浊气终于是可以呼了出来。


  只是坊市间那万万人能有这样的盛况,少不得宫城一人的宵衣旰食。

  景琰那龙袍下本就劲瘦的身子清减而越发挺拔,几年来虽然政务忙碌,但蔺晨几乎是日日陪伴着,或是斜靠在案几旁边替他拣奏折,或是自己制些安神香让我点上。

  景琰忙时便把人赶出来,那人便在御花园闲逛,四处摘花拆叶,还在太液池边划了块地种他的药草,直把管花草的小宫女看得发愣。景琰偶有闲暇,便被他拉着去作所谓的“微服私访”,又或二人搬上小几在院里对弈。

  兴致好时,一人巍然盘坐弹古琴,一人长身玉立吹玉箫。

  春日煎茶,夏日采莲,秋日酿桂,冬日煮酒。翩翩公子,凛凛帝王,当真一副好风光。

  这宫里底下的一班子宫女太监们,无不觉得这皇上与其他皇上不同,这公子也与江湖传言不同。给这闷了多年的大梁,闷了多年的宫墙,都添了一抹温润的亮色。

  我虽早被太后免了做事,因着无趣,还是总愿意去给景琰送些茶和点心。他虽做了皇帝,却对我一如既往地有礼,跟少年时候一点没变。我在时他倒也不拘束,吃起太后做的榛子酥来会鼓着一张嘴,我便跟蔺晨一同笑话他。

  每每蔺晨在,也愿意与我谈天说地,说说这宫外我没去过的地方,都是些什么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我时常感觉自己是幸运极了,才遇到这么一对人儿,让我在垂暮之年有这样不一般的快活。


  那日我提着一篮新摘的桂花正要进去,恰听到蔺晨在和着景琰的箫声高歌。


  春有百花,

  秋有月。

  夏有凉风,

  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便是人间好时节。*


  我顿在原地,站了良久。


————————END————————


注释:

①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宋朝无门慧开禅师所作。

萧景琰个人向混剪作品《萧梁四季》背景音乐歌词。


② 十二冕旒:冕旒,古代中国礼冠之一种。十二冕旒就是用五彩的缫(丝绳)12根,每旒贯12块五彩玉,按朱、白、苍、黄、玄的顺次排列,每块玉相间距离各1寸,每旒长12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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