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于无声处听惊雷。

新生——【贺·2019中秋】

提前发,短打,一发完,甜暖。


1949年10月6日,中秋节。


1


  冰冷的枪管顶到太阳穴的时候,明楼甚至恍了一下神。

  怎么...可能?

  在这所已经多年无人居住,即将被卖掉的明公馆。在这个战争已经结束后的一个夜晚,怎么可能会有个拿着枪的人在游荡?

  明楼怀疑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


  而当明楼陷入短暂的宕机状态时,明诚已经急了眼。他从明楼身后像猎豹般迅速冲过去,飞起一脚踢中对面人的肚子,然后恶狠狠地把人扑在了地上,枪被扔得远远的。

  他们都听到那人微弱的抽气声,不知道怎么,竟然有点...

  熟悉。


  “啪。”

  灯被明楼打开了。

  明诚喘了口粗气,低下头,看清了这个被自己大力按在身下的,刚刚在电光火石之间被自己解决掉的,威胁到明楼生命安全的危险分子——



  “明台!?”

  明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刚刚还使着力气抵住明诚的手脚顿时松了劲,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地上。

  “我说阿诚哥,就算我们四年没见了,你也不用这么...热情吧...”

 

  现在轮到明诚陷入宕机状态了。

  明楼手还放在灯的开关上, 他瞥了一眼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个人,抽了半天嘴角,终于斥了明台一句:“明台,你回来就回来,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连我你都敢拿枪指了是不是?”

  明台一边被阿诚拉起来,一边小声嘟囔:“我再怎么鬼鬼祟祟也比你们俩撬门进来好吧,我还以为有贼偷东西呢...”

  明楼瞪了一边的明诚一眼

   ——都怪你,把钥匙弄丢了。

  明诚丢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

  ——关我什么事,钥匙明明放在你那。


  明楼嘶了一声,没吓着某个目无退休长官的秘书,倒是把还在龇牙咧嘴的明台吓了个趔趄,直往阿诚身后窜。

  明楼看了看明台,又瘦了点,一身朴素的军装,在地上蹭得全是灰。

  抗战胜利后,他和阿诚迫于形势只能回巴黎,临走之前,他们还是冒险去见了明台一面。一别四年,因为明台还在工作中,跟他们通信统共也没超过三四次。

  明楼鼻头一紧,说:“回来就回来吧。”


  明诚把枪捡起来,在手里转了几圈才还给明台,调侃道:“这几年没用,我都快不会了。”

  明台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是吗阿诚哥?你刚刚就差一脚踢断我的肋骨了。”

  三兄弟相视而笑。

  半晌,明台上前一展手臂,拥住了并排站着的明楼和明诚,把头搁在两个人肩膀间。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欢迎回家。”


2


  作为“差一点踢断肋骨”的补偿,明长官的专属厨子决定做一顿好的抚慰毒蝎同志那不再幼小但是依然脆弱的心灵。

  本来想去帮忙,但是没出一分钟就笨手笨脚地砸了一个锅两个盘子的明大少爷和明小少爷被厨子果断扫地出门,一手一个推到客厅,“砰”一声关了厨房的门。

  明台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明楼家庭地位的每况愈下。他掸了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幸灾乐祸。

  “大哥,我以为过了几年,您至少,好歹,也许会学会做饭的。”

  明楼轻哼一声,睨着他问:“难不成小少爷学会了?我怎么听说你把厨房都给烧焦了?”

  于曼丽这个小叛徒!

  明台一边腹诽一边不甘示弱地回击:“这不是曼丽怀孕了我不舍得她做饭吗,你等着,我很快就学会了!”

  想到明台和于曼丽即将出生的孩子,明楼的脸色都柔和了不少,他说:“早点回去吧。你该在她身边陪着的。”

  明台哼哼唧唧地推着他往餐桌走,一边炫耀地说:“我家曼丽才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她可巴不得我晚点回去,这样没人拦着她喝小酒呢...”


  落了座,明楼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明台。这个即将成为父亲的大男孩,在明楼看起来依然脱不去那几分稚气。

  明楼替他整了整军装领子,拍着灰问他为什么穿军装来。

  明台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他说,想穿着共》产》党的军装回来,给大姐看看。

  明楼顿住了手,毫无征兆地掉了颗眼泪。


  明诚从厨房出来,假装没看到两对红眼眶。趁着两人都尴尬,使唤他们端菜倒酒拿月饼摆碗筷,得意洋洋,好不威风。

  五副碗筷齐整,三杯小酒摆上。

  一若当年。

 

  然而意气风发的明诚很快就尝到了对两个少爷吆五喝六的后果——被灌得找不到北,发起了酒疯,抱着明台喊哥哥,还盛情邀请他晚上一起睡觉。

  明台也喝迷糊了,摇摇晃晃怎么都甩不掉挂在身上的人,听到电话响了,也没想想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人往明公馆打电话,拖着明诚,大着舌头就去接。

  “喂...!谁、谁啊!我在...喝酒呢...!干嘛,快、快点说......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话筒从明台手里掉下来,精准地砸在了明诚头上。

  一直四平八稳地喝着红酒的明楼被明诚掉到地上的巨响吓得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

  “明台你干嘛?什么事情毛毛躁躁的!”


  窗外一轮圆月已经捧出,给大地铺上一层淡银的底色,秋天的微飕在树叶间弹出一曲温柔的颂歌。

  歌颂败落与得胜,歌颂分别与相会,歌颂地狱与天堂,歌颂死亡与新生。


  “大哥,阿诚哥...”

  “你、你们,大概,好像,的确,”明台的声音听上去像松了弦的二胡。


  “有侄子了。”


3


  一个侄子。

  明楼和明诚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拥有一个后辈。

  且不说他们不会结婚生子,作为特工,他们天然有一种减少与这个世界的不必要联系的倾向。

  很多时候,他们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唯一的交集就是彼此。

  而一个孩子,一个小辈,一个会在他们庇护与教育下长大的后生,一个会甜甜地唤他们“伯伯”的小男孩,代表的是他们与这片大地的崭新而令人惊喜的纽连。


  ——当然,对某个自己好像还是个孩子的男人来说,可不只是这么回事儿。

  这孩子的骤然到来也许更像一场甜蜜的灾难。

  吃饭之前还信誓旦旦宣称“曼丽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不需要我天天陪着”的某人此时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东西,要连夜赶回去。

  明楼和明诚坐在沙发上,看着像被火燎了尾巴的猫一样到处乱走的小弟,用一种诡异的表情对视了一下。

  ——还好我们没孩子。

  ——你想要,我们领养一个?

  ——算了,伺候您一个人就够累了。

  ——你小子。

  明楼眯起眼,无声地警告某个目无尊长的秘书。

  头上带着一块红印的秘书吹着愉悦的口哨转过头去,表示不想理他。


  要上火车之前,明台终于暂时回过了神,与两个哥哥拥抱告别。

  火车站对他们三人并不是个好地方,他们曾在这里失去的太多。

  自从那一夜以后,他们生命中有关“家庭”的一部分,不可逆转地崩裂了一块,化成再也捉不到的浮光掠影。

  旧年时光都褪色,余一片尘埃而已。

  也是那一夜后,他们都不再拥有做一个孩子的资格。如今,他们甚至有了自己的下一代,今后就只有努力扮演好那个明镜扮演了一生的角色。

  温柔者与关爱者,严厉者与训诫者。

  明诚用力拍拍明台的肩膀,声音却轻轻的,在火车启动的轰鸣声里几不可闻。

  “大姐会开心的。”


  明台咧咧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大哥阿诚哥,什么时候生个侄女,陪我儿子玩?”

  呸,结什么婚,生什么侄女。大哥是我的。

  明诚撇撇嘴,把这讨人厌的傻小子往火车上搡。

  “别想了,大哥不会结婚的。”


  明台眼里闪出狡黠的光,他对明诚身后的明楼眨了眨眼。

  “的确不用结婚。这不是已经有大嫂了吗?”

  话音未落,明台一个闪身上了正在加速的火车,扔下一串近年来已经鲜少出现在明楼和明诚生活里的狂放笑声。

 

  明诚摸不着头脑。

  大嫂?哪呢?

  他愣了半天才意识到什么,猛地一回头,看到明楼笑吟吟的脸。

 


  好哇你们。


4


  展着双翼的月亮女神塞勒涅拉动马车在夜空中飞驰而过,人间里,不知多少人仰头观望。

  满月的光太亮,盖住了星河。这本来是让人觉得不太完满。

  但是如果想想,无论月光是细弱黯淡隐匿入云,还是像今夜这般播洒清辉,那些并不起眼的星子总是在她身边陪着,这件事就变得浪漫而深情起来。

  说到浪漫,感情丰富的人们就会斟酒赏月,吟诗作对。然而明楼敢打赌,绝对没有人会像他们俩一样,在月光照耀下的天台上狼狈纠缠,这跟白日宣淫几乎没啥区别了。明诚还自称这是某种特殊的——

  情调。


  明楼被缠得实在累了,喘着气去抱他,说:“你说是情调,那就是吧。”

  明诚一骨碌坐起来跨到他身上,学着他眯眼睛,“谁让您在明台面前出卖我?”

  明楼一翻身,把他甩下来又压上去,用兄长的语气教育不安分的孩子:“这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阿诚。”

  一向自诩体力比明楼好的某人到底是扛不住体型差距,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明台都有孩子了,大哥,”他嘟囔着,一副丧气的样子。

  “可是我们不会有孩子,不会给明台一个侄女。”

  明楼吻了一下他的眼角。“这就是你一路上都不跟我讲话的原因?”

  没有回答,就当默认。

  明楼看不太清楚明诚的脸,但是他能看到那双给月亮一样圆的眼睛里印出的高光。

  像星星。

 

  他故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阿诚,其实,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被他压住的身体僵了一下,明楼敢肯定,如果明诚有对尖尖的耳朵,这时候肯定竖得能戳死他。

  “是吗,大哥,”明诚艰难地在措辞, “那,我还没见过他呢。”

  明楼摇了摇头。“你见过,阿诚。”

  “他啊...有一双很大很圆的眼睛,很瘦。小时候头发总是毛茸茸的,我最喜欢的就是去摸他的头。可惜他长大了跟着我受苦受累,又不学好,天天抹很多发胶。我啊...就再也摸不到毛茸茸的脑袋了。”

  明楼凑到明诚耳边,把低沉的声音灌进他的耳朵。

  “阿诚猜猜...他是谁?”


  明楼不出意料之外地被狠狠咬了一口。他大笑起来,说后悔不能把明诚刚刚的样子拍下来,毕竟黑暗里看不到脸红,体温和心跳却是不会骗人的。

  沉默了一会,明诚突然推开明楼,扔下一句“大哥你等我一下”,然后冲进了屋子。


  明楼后知后觉地爬起来,想进去看看,刚走到门口打开门,一个劲瘦的身影撞进他的怀里。

  明诚满头都是水和没化开的发胶,跟明楼没差多少身高这时候却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把明楼的衬衫黏黏糊糊地晕开一大片。

  明楼却愣住了。

  这个狼狈的,脏兮兮的,像刚淋过一场暴雨的明诚,脸上还带着醉酒的酡红,他抱着他的腰,笑着问他,大哥,那这样您喜欢吗。


  明楼深吸了一口气,闻见刨花水淡淡的榆木香味,他把明诚抱得更紧,像要勒进自己的身体。

  暖黄色的灯光泄到外面,跟月光的界限渐渐模糊起来,一道侵吞着黑夜。

 


  也孕育着世界和人类的新生。


————————END————————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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