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于无声处听惊雷。

幼稚【诚楼】




    明楼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幼稚过。

    当然,因为是他觉得,所以他不记得的那些事,不算。

    所以每当明镜在明家聊起明楼小时候的糗事的时候,抛开在一边不管信不信都要趁机嘲笑大哥的明台,明楼总是比阿诚还不相信——堂堂明家大少爷,明台和阿诚的大哥,怎么可能会尿床,或者被猫吓得爬上厨房灶台,或者偷偷往女孩子笔盒里放毛毛虫被追着打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明少爷如是想。

    阿诚的不相信,不同于明楼的自欺欺人——阿诚是真的不相信。

    自从明楼踢开桂姨家的大门,利索的用随身的刀砍断了他身上的铁链,然后小心翼翼的拥他入怀的时候,就成了他心里的神。

    从地狱里救了自己的大哥,堂堂明家大少爷,怎么可能会非要抱着娃娃睡觉,或者揪同桌的辫子被请家长,或者逃了钢琴课去踢足球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诚如是想。




    刚到明家的时候,阿诚只肯缩在明楼的怀里。而且坚持要保持着明楼把自己抱回来的时候的状态:整个人裹在衣服里,只露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和一双眼睛。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脸瘦的有些脱相,一双圆圆的眼睛被衬的格外的大,又水汪汪的,眨眨眼,就让人没法拒绝。

    眼睛和骨架倒是好,明楼当时就觉得,身子养好了肯定很好看。

    于是从来不肯干一点儿活的高傲的明大少爷,变成了天天奔来跑去的明保姆——怀里还揣了个只肯露个头的小孩,当然在明楼的眼里,他就当自己怀里揣了个球。

    倒也不是阿诚自己的要求,阿诚从来不提要求。只是遇到什么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他就眨着一双鹿眼看明楼,看到明楼缴械投降,再低下眉眼继续窝回明楼怀里。

    第一次给阿诚洗澡的时候,毫无居家经验的明大少爷,把水温放得热了点儿。阿诚身上还有伤没好利索,一沾水疼了,受惊似的从浴缸里一头钻回明楼的怀里。

    明楼很无语的看着自己的一身水。

    “阿诚,我的新西装。”

    阿诚非常无辜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在阿诚眼里,衣服湿掉是常态。

    明楼的心一下子被水汪汪的眼睛泡化了,缴械投降的速度比多年之后他被压在床上还要快。

    “小祖宗,你赢了。”




    明诚第一次知道“喜欢”这个概念,是他来明家两年之后。

    明楼花了一年把阿诚的身体养好,花了一年让他愿意与除了自己以外的别人交流。期间,明楼抱着阿诚,教他认一些简单的字,兴之所至,也会给他读些诗词。明楼常跟明镜感慨的阿诚的聪颖和踏实,认字晚,却比明台要学得快。

    实际上呢,明家的孩子,都差不多聪明。只是明台的小脑袋里,装的东西比阿诚多得多了。

    比如现在,才上小学二年级的小明,正一脸严肃的趴在阿诚的面前,跟他解释什么叫“喜欢”。

    “喜欢,就是你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觉得非常开心。不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一直想着这个人。”

    “哎,阿诚哥,喜欢我也给你解释了,那你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阿诚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手里的粥,看到一脸认真的小少爷,他放下碗,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

    “我喜欢大哥。”

    明台很夸张的叹了口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哎呀阿诚哥,我说的不是那个喜欢,是那个喜欢!”

    阿诚感觉到莫名其妙:“什么这个那个的,小少爷你是不是发烧了?”

    “你是男人,大哥也是男人,男人和女人才会有那个喜欢!”

    阿诚又皱起了眉。

    “那我喜欢大哥是哪个喜欢?”

    明台半天也讲不明白,干脆跺了跺脚,放弃了跟明诚讨论这个高深问题,跑去找明镜要糖果吃了。

    阿诚一口把粥喝掉,边收拾桌子边想着,今晚一定要跟大哥问个清楚。




    “大哥,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刚刚洗完澡,找不到浴袍,身上随便套了一件明楼的衬衫的阿诚坐在床上,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楼打了个趔趄。

    他莫名其妙的回头看阿诚。

    阿诚也看他。一双鹿眼里依旧是水汪汪的,毫无杂质,就那么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就好像他刚刚问的是“大哥,这个字怎么读”一样平常。

    他走回到阿诚面前,非常认真的把住少年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

    “阿诚为什么觉得,你不能喜欢大哥呢?”

    “明台说,要男人和女人才有'那个'喜欢。”

    明楼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他恨恨的咬了咬后槽牙——明台这孩子,欠收拾。

    但他还是很认真的跟面前的少年解释:“阿诚,男人可以喜欢女人,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女人可以喜欢男人,女人也可以喜欢女人。”

    阿诚有些小心翼翼的去拨弄明楼垂下来的衣摆。

    “那就是,我可以喜欢大哥?”

    明楼淡淡的笑了笑,松开了阿诚的肩膀。

    “当然可以,阿诚可以喜欢任何人。”

    这次轮到阿诚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了。

    “阿诚只喜欢大哥一个。”

    明楼训他想的多,让他快些睡。看着少年躺下了,才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关上了浴室门,才用很轻的声音回了阿诚的话。

    “大哥也只喜欢阿诚一个。”




    明楼觉得,自己在阿诚小时候就把他泡到手,非常的英明。

    在明楼在巴黎索邦教书时,带着阿诚,替他在那办了高中的入学手续。开学还没几天,阿诚收到的情书,就流水价的出现在明楼的桌上。

    明楼在倚着办公椅,交叠着一双长腿,假装淡定的一封一封看过去:送情书的居然还有男有女。

    “大哥,如果我们做那个事情,谁在上谁在下啊?”

    “撕啦——”明楼吓得把手上的粉色信封扯了个大口子,然后沉痛的扶住了额头。

    “阿诚,这又是谁教你的?”

    少年对于被撕掉的情书毫不在意,反而很活络的奔过去钻进了明楼的怀里。

    “是亚历克斯告诉我的,你见过的,就是开学那一天跟我打招呼的金发男生。”阿诚似乎显得很高兴。

    明楼把阿诚的身子正过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有些严肃地问:“阿诚,他还说什么了?”

    “他在我们生理课下课之后跟我说,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上课讲的那件事儿。”

    沉浸于探究“谁上谁下”问题的阿诚,完全没注意到明楼的严肃,低着眉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新学到的“知识”。

    “哦,他还说,这是要分谁上谁下的,上就是...”

    明楼强硬的按上少年的后脑,用一个吻阻止了阿诚正经八百的科普生理学常识,憋红了脸的阿诚鼓起了嘴抗议,倒被按的更紧了。

    明楼松开手,舔了舔嘴唇,同样一本正经的告诉阿诚:“阿诚是弟弟,我是大哥,所以是我上,你下。”

    被亲懵了的阿诚依旧保持着旺盛的探索欲,理着凌乱的头发发出感慨。

    “原来所有大哥都要在上啊?”

    明楼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郑重的点点头。

    “对。”




    明长官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幼稚过。

    比如现在,就算正被阿诚压在餐桌上做某种激烈运动,他依旧保持着他的成熟风度——在他看来。

    当阿诚磨着他,在他耳边问他:“大哥记得吗,您以前骗我只有大哥才能在上。”的时候,明楼正红着一双眼睛维系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教训似的去瞪阿诚,结果只换来带有报复性质的冲撞。

    成熟风度这种东西,属于理性。然而理性在明楼与爱人共处的时候,总是无甚作用。

    阿诚在撞上明楼的身子的时候很恶劣的抓着他的腰,直到明某人的眼泪都把不住门了,才心满意足的完成了“报复”。

    “大哥,以后可不许骗我了。”

    刚才还哭得神志模糊的某人现在正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养出那么记仇的小豹子?

    得不到结果,只能狠狠拧一把面前人的腰以示权威。

    “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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